第十五章:晨光微暖,四人相戲 雨後初晴,庭院裡青草的味道夾雜著泥土的清新,空氣濕潤,帶著令人懷念的暖意。 陸青提著酒壺,懶洋洋地邁步走進院落。他回家了。 久違的陸家府邸仍舊熟悉,朱漆大門微微開著,門前的石獅子被小孩子們當成了玩樂的據點,幾個孩童正趴在上頭嬉鬧,奶聲奶氣地比划著武功。 「大哥回來了!」 一個稚嫩的聲音驟然響起,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庭院裡跑出,直撲向陸青,撲進他懷裡。 「阿青!」 是他的小妹陸霜,年僅八歲,扎著兩個歪歪扭扭的髮髻,雙眸清亮,仰頭看著他,眼中滿是驚喜。 陸青笑了,揉了揉她的小腦袋:「才幾個月不見,怎麼長這麼高了?」 「因為哥哥不在,我每天都練功,師父說我要變強,才能保護娘親!」陸霜脆生生地說道,小小的臉上滿是認真。 院內,母親聞聲而出,她仍是一襲素衣,面容溫婉,微笑著看著他,眼中透著放心。 「阿青,回來了?」 陸青點點頭,笑道:「娘,我回來了。」 家族裡的人陸續出現,父親在屋前負手而立,臉上仍是嚴厲的神色,但眉眼間已藏不住對兒子的驕傲。 兄長陸玄哈哈大笑,走上前來,給了他一拳:「臭小子,還知道回來?這回不會又是兩三年不見影了吧?」 陸青笑著閃開,挑眉道:「大哥,別說兩三年,以後我天天陪你喝酒,如何?」 陸玄佯裝沉思了一會兒,眯眼笑道:「這話聽著倒還順耳。」 遠處的長廊上,家族的長輩們也在看著他,管家、護院、族人們都在忙碌著,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輕鬆與溫暖。 一切安寧,繁華依舊。 陸青端著酒壺,環視四周,心中浮起一種久違的滿足感。 他走到庭院中央,一屁股坐在石階上,舉起酒壺,對著月色暢飲。 「這才是家啊……」 他在心裡輕嘆了一聲。 一陣冷風從院外吹來,捲起地上的枯葉,似乎將空氣中溫暖的氣息抽離。 陸青眉頭微皺,抬起頭。 小妹陸霜仍然依偎在他懷裡,可她的笑容……不知何時凝固了。 她仍舊仰望著他,烏黑的眼眸里滿是天真的光澤,然而嘴角卻微微顫抖,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麼。 「哥……」 她輕輕喊了一聲,嘴唇微微張開。 「小心……」 陸青的心驟然一緊。 下一瞬—— 「噗——!」 溫熱的鮮血,濺在了他的臉上。 陸霜的身體劇烈地一顫,瞳孔微縮,一柄漆黑的劍刃從她的胸口緩緩透出,帶著森然的寒意。 陸青的瞳孔猛地收縮,血液瞬間凝固! 「霜兒——!」 他大吼著,雙手抱住小妹的身體,可她的身子卻軟軟地倒下,像是散落的紙片,帶著未盡的呼吸,倒在他的懷裡。 四周的光亮在這一刻驟然暗淡,時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撕裂。 「呃啊——!」 庭院裡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,陸青猛然回頭,看到自己的族人們一個個倒下,劍刃刺穿喉嚨,刀鋒劃破皮肉,血濺滿地。 長廊上的長輩們,臉上的笑容仍未褪去,便被黑衣人從背後斬斷喉管,連驚叫都來不及發出。 護院們抽刀迎敵,但黑影如同幽靈一般,轉瞬之間便洞穿了他們的胸膛,倒下的身體砸碎了庭院裡的燈籠,燭火四濺,將滿地血色映照得更加詭異。 陸青的母親跌跌撞撞地跑向他,驚恐地喊著他的名字。 「阿青——!」 然而,她才剛踏出一步,一抹寒光閃過,她的身體僵在原地。 鮮血,從她的脖頸緩緩流下。 她的眼神里,仍舊帶著對陸青的擔憂。 「……娘。」 陸青的聲音,微弱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。 他想衝過去,想拔劍,想攔住這一切,可是—— 他動不了! 殺戮還在繼續,黑衣人如同幽冥中的惡鬼,一步步踏入陸家,腳下的血跡匯成小溪,流向庭院中央。 陸青站在其中,手中握著染血的小妹,眼睜睜地看著一切崩塌。 父親的屍體倒在台階上,兄長的劍折斷在庭院中央,族人們的血流進池塘,染紅了水面上的蓮花。 而陸家府邸本該堅固的圍牆,此刻卻在緩緩地崩裂,裂縫如同毒蛇一般蔓延,瓦片一塊塊墜落,天空開始塌陷。 天地在傾覆,一道黑洞出現在院落中央,漩渦般吞噬著一切,將屍體、房屋、鮮血盡數吞沒。 陸青的身子猛然被吸引,腳下的地面在塌陷,他拚命掙扎,可雙腳已經離地,被那黑暗的漩渦拉扯著,向深淵墜去! 「啊——!」 他猛然睜開雙眼,渾身冷汗透濕,雙手死死地攥住床單,胸口劇烈起伏,仿佛剛剛從死亡的邊緣掙脫出來。 窗外,月色清冷,東都的夜晚仍舊燈火不滅,遙遠的秦淮河上,依舊是絲竹聲聲。 可陸青的房間裡,只有他劇烈的喘息聲。 他坐在床上,額頭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,心跳急促得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真實的屠殺。 他緩緩低下頭,手掌仍在微微顫抖。 那個夢境……不是夢。 陸青閉上眼,指尖緩緩收緊,最終握成拳,骨節泛白。 寒淵,終有一天,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。 他抬起頭,看向窗外。 東都的夜色依舊繁華,可他知道,真正的風暴,才剛剛開始。 東都的萬家燈火尚未熄盡,偶有低語笑談隨夜風飄散,融入靜謐的街巷之中,若隱若現,似夢非夢。 然而,這一方小小的房間,卻與世間喧囂隔絕,只余燈影搖曳,映照著寂靜無聲的夜色。 猛然間,我睜開雙目,呼吸急促,掌心沁出一層薄汗,仿佛剛從無盡黑暗中掙脫而出。 耳畔的廝殺聲尚未完全散去,夢境的餘溫仍在腦海翻騰。 冥夜的劍光、寒淵的殺局、密函的陰影交錯縱橫,猶如揮之不去的魔障,在眼前一一閃現。可當我回過神來,第一眼看到的,卻並非刀光劍影,而是她—— 婉兒。 她靜靜地坐在床沿,手中握著一方微濕的帕子,顯然是方才替我拭去額間冷汗。燭火映照下,她的眉眼透著幾分溫婉的疲憊,顯然已守了我許久。 她察覺到我的異動,手微微一頓,隨即輕輕放下帕子,嗓音低柔,似夜風拂過湖面,帶著淺淺的漣漪。 「君郎,你又夢到了什麼?」 她語氣平穩,不似詢問,反倒像是一聲心疼的輕嘆。 她的手緩緩撫上我的額角,指尖微涼,卻透著極輕的安撫。那一瞬,我怔怔地望著她,原本翻湧的夢魘,竟在這抹溫暖之下,漸漸歸於平靜。 而在她身旁,小枝早已累得趴在桌沿沉沉睡去。 她雙手環抱著自己的小包袱,臉頰枕在手臂上,嘴唇微微撅起,似乎在夢中嘟囔些什麼,神色間仍帶著一絲不滿,宛若夢境與現實仍存有一絲不甘。 這一幕,讓我的心微微一震。 ——似曾相識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彼時,我亦在東都的一間客棧之中,身負重傷,數度游離生死之間,每每勉強睜眼,便能瞧見兩道身影。 柳夭夭倚靠門邊,手中握著匕首,眼神凌厲,如蓄勢待發的獵豹,警惕著房外的風吹草動。 而小枝則趴在床沿,一手仍攥著半塊桂花糕,似是想等我醒來後遞給我,卻終究撐不住困意,自己先睡去了。 當時,我昏昏沉沉地看著她們,心中五味雜陳。 我不習慣被人照顧。 習慣了獨行江湖,習慣了在刀光劍影間求生,習慣了將所有痛苦深埋心底,不讓任何人窺見。 可那一夜,我終於明白,無論江湖如何風雨,我終究不是一個人。 而今,命運的輪迴再次浮現。 在東都守在我身旁的是柳夭夭和小枝;而今夜,守著我的,卻是婉兒與小枝。 即便東都風雲再起,即便寒淵仍在暗處窺伺,即便密函的陰影未曾散去…… 可此刻,她們仍在這裡。 這,已足夠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「君郎。」 林婉輕輕握住我的手,眼底映著燭火微光,聲音溫柔,恰似一縷細細的絲線,纏繞在我那些支離破碎的夢境之中。 「無論你夢到了什麼,我都在。」 她的手掌微涼,語氣卻比世間任何溫暖之物都令人安定。她從未逼問,也從未強求,只是安靜地守著,等待著。 她明白,有些事,不是問了便能得到答案,而是要等我自己願意開口。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,聲音低沉:「只是舊事。」 她微微點頭,沒有再多問,只是輕輕為我掖了掖被角,輕聲道:「天還沒亮,君郎再歇一會兒吧。」 我看了她一眼,又看向小枝那熟睡的模樣,心中浮起一絲柔軟,伸手輕輕握住了婉兒的手。 她微微一怔,卻未抽回,只是靜靜地讓我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指尖。 這一刻,房中燭火微暖,夜色靜謐,似是連這片天地,都沉浸在這抹短暫的安穩之中。 哪怕東都的風暴正在醞釀,哪怕我們仍在未知的路途上掙扎…… 可此刻,她們仍在,我仍能感受到這份溫度。 夢境,或許仍會來襲。 但這一次,它不會再將我吞噬。 我尚未完全從夢境的餘韻中抽離,窗欞微敞,夜風帶著一絲微涼吹入,燭光微微搖曳,在婉兒的眉眼間映出幾分流轉的光影。 然而,這份靜謐並未持續太久—— 「喲,景公子。」 一道熟悉的嬌俏嗓音響起,門帘被隨意掀開,柳夭夭款款而入,腰間依舊繫著流蘇玉佩,手執摺扇,風姿閒雅,卻帶著掩不住的狡黠。 她倚在門框上,嘴角噙笑,眼神里滿是揶揄:「這才剛入東都,就被美人溫柔相伴,連個喘息的時間都不給旁人,未免太不厚道了吧?」 她步履輕盈地走到桌前,看了眼趴在桌上熟睡的小枝,忍不住嘖嘖兩聲,搖頭道:「這丫頭,還是一副沒長大的模樣。」 旋即,她目光轉向我,眉梢微挑,笑意加深:「景公子啊景公子,當年你那孤傲如雪的模樣,如今看看,竟也被紅顏知己們圍得水泄不通,真是世事無常。」 我失笑,淡淡道:「你再不收收這張嘴,遲早要被人堵上。」 柳夭夭眨了眨眼,笑得狡黠:「哦?那倒要看看,景公子有沒有這個本事。」 她目光靈動,似笑非笑,眼底卻透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。 我看著她,微微一嘆—— 林婉在一旁看著,唇角微微彎起,輕輕地笑了笑:「夭夭姑娘說得不錯,君郎如今可比當年多了幾分煙火氣。」 她的聲音溫柔,卻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促狹意味。 柳夭夭聞言,頓時瞪大了眼睛,故作驚訝地道:「呦,連婉兒也站我這邊了?」 林婉輕輕一笑,端莊地坐直身體,語氣仍是溫婉嫻靜:「事實如此。」 柳夭夭頓時「哈哈」一笑,一甩骨扇,昂首道:「那看來,景公子今後怕是要被咱們這群紅顏知己拿捏得死死的了。」 我看著這兩個女人一個柔和靜雅,一個狡黠靈動,不禁揉了揉眉心,嘆了口氣:「你們啊,非要聯手起來欺負我?」 柳夭夭眨了眨眼,笑道:「沒辦法,誰讓你這一路行來,總是惹麻煩,我們不合力欺負你,還能怎麼辦?」 她說完,終於收起了幾分玩笑之意,隨意地拉了張椅子坐下,斂去調侃之色,輕輕地敲了敲桌面,開口道:「好了,不逗你了,我這次來是正事。」 她的神色微微一變,雖然依舊帶著幾分輕鬆的姿態,但目光卻已不再漫不經心。 「這幾天,我在東都也沒閒著。」柳夭夭抬眸看著我,語氣多了幾分認真,「我用在歸雁鎮積累的財富,在東都準備開一間浮影齋,算是站穩了腳跟。」 我微微一愣:「浮影齋?」 柳夭夭輕輕一笑,眼中閃過一抹得意:「不錯,名字還是用的老字號,歸雁鎮的兄弟們也都搬了過來。」 我心頭微微一震,目光中不禁帶上幾分感慨。 浮影齋。 這個名字,由柳夭夭一手經營,她從不插手江湖紛爭,卻能將消息賣給最高價的買家,明面是小小飯莊,實則是情報中心。 而如今,她竟然將這間浮影齋帶到了東都—— 她的野心,已不再是歸雁鎮那麼小的地方,而是整個東都! 柳夭夭看著我的神色,嘴角微微一揚,繼續道:「這次,你們的車隊進東都時,我的人已經盯上了,才知道是你們被寒淵一路追殺,我便提前安排了人手接應,這才讓你們能安穩入城。」 我微微眯起眼睛,低聲道:「所以說……要不是你,我們可能進不了東都?」 柳夭夭笑意不減,輕輕搖著扇子,語氣帶著一絲戲謔:「不敢不敢,景公子英明神武,怎麼會連進東都都要靠我呢?」 我深深地看著她,語氣複雜:「柳夭夭,有時候我真懷疑,沒有你,我到底能不能活到今天。」 柳夭夭頓時笑得花枝亂顫,斜睨著我,戲謔地道:「這話聽著怎麼這麼耳熟?難不成你這是要當眾向我表白?」 林婉在一旁微微掩唇輕笑,溫婉地補了一句:「君郎若是沒有夭夭姑娘,確實會少許多幫襯。」 柳夭夭挑眉,轉頭看著林婉,打趣道:「婉兒,你不會是故意在幫我壓制他吧?」 林婉笑而不語,只是端坐著,一派從容優雅。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,搖頭道:「行了,別再拿我取笑了。」 柳夭夭終於忍住了笑意,目光一轉,認真地道:「總之,你們既然到了東都,就不用再擔心藏身的地方,我已經在浮影齋附近安排了最穩妥的住所,不會被寒淵的人盯上。」 我微微點頭,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感激。 這一次,我們能安然無恙地進東都,確實少不了柳夭夭的安排。 她雖言語玩笑不斷,但在真正需要她的時候,她從未讓我失望過。 我看著她,眼神鄭重,緩緩道:「柳夭夭……謝謝你。」 柳夭夭一怔,旋即輕輕嗤笑了一聲,搖了搖頭:「你突然這麼正經,我還有點不習慣。」 她輕輕甩了甩骨扇,站起身來,笑道:「好了,時間不早了,你們也好好休息吧,明天還有不少事要處理呢。」 說完,她轉身便要離開,卻在跨出門檻時停頓了一下,微微側頭,語氣隨意地道—— 「景公子,這次你欠我一個大人情,記得好好還。」 她沒有等我回答,身影已然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之中。 我看著她的背影,輕輕地笑了笑。 ——這個人情,我又怎麼可能還得清呢? 屋內的燭光微弱,映出木窗上一抹幽長的影子,夜風透過微微敞開的窗欞,帶來一絲淡淡的夜涼。 我剛送走柳夭夭,正想著如何整理思緒,林婉卻輕輕開口,語氣溫柔:「君郎,你要不要去看看沈姑娘?」 我微微一怔,側眸看向她。 她坐在桌邊,手中正緩緩折好一方手帕,眉眼仍是溫婉如水,可言語中卻帶著一絲淡淡的擔憂:「她這一路經歷了許多事,方才我去給她送了些湯水,她心神不定,像是受了不小的打擊。」 我沉默片刻,腦海中浮現出沈雲霽沉靜冷淡的模樣。 自離開歸雁鎮以來,寒淵的殺局步步緊逼,瑤香閣被襲,沈雲霽身份暴露,被迫跟隨我們遠走東都——她的世界,從此徹底改變了。 她雖一向清冷自持,可此刻的她,終究只是個被家族風暴裹挾著走的人。 我低聲道:「她……應該不願別人看到她的脆弱。」 林婉微微一笑,眼底藏著一絲促狹:「所以,這種時候,你更該去看看她。」 我無奈地看著她,微微挑眉:「婉兒,你就不吃醋?」 林婉輕輕一笑,溫和地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,輕輕地伸手撫平我衣襟上的褶皺,語氣溫婉卻帶著一絲狡黠:「君郎,你若真的在意,就不會問出這句話。」 她抬眸看著我,眼中透著淡淡的笑意,下一瞬,她毫不猶豫地伸手,將我——輕輕推了出去。 「快去吧。」她柔聲道。 我無奈失笑,搖了搖頭,最終還是轉身離去。 夜風輕輕拂過東都,帶著秦淮河畔隱約的絲竹聲,透過半開的窗欞,吹動燭火,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。 沈雲霽仍舊斜倚在床榻之上,手指緩緩撥弄著袖上的流蘇,眼眸微斂,仿佛在沉思,又仿佛什麼都沒有想。 她沒有問我為何而來,也沒有多餘的表情,仿佛早已習慣了獨自承受一切。 可我知道,她並非真的不在意。 這一路,她背井離鄉,家族的命運被推上風口浪尖,之後的種種磨難……她比誰都清楚,自己如今只是時代洪流中的一枚棋子,而不是執棋之人。 「你可以不用這麼說。」我緩緩道,「你本不該習慣這些。」 沈雲霽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。 她抬起眼,望向我,目光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情緒。 「你還是和以前一樣。」她輕聲說道。 「什麼?」 她微微別開視線,嘴角浮起一抹極淡的笑意,似有若無:「總是莫名地想管別人的閒事。」 我無奈地失笑:「你若真的覺得是閒事,就不會理會。」 她沒有反駁,只是靜靜地看著搖曳的燭火,沉默不語。 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流蘇,動作極慢,仿佛這世間的一切,都已經與她無關。 我知道,她終究還是沈雲霽。 即便內心千般波瀾,表面依舊平靜無波,不願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脆弱。 但今晚,她真的沒事嗎? 我緩緩站起身,走向門口,推開門,夜風迎面而來,帶著絲絲夜涼—— 「景曜。」 一道輕柔的聲音,突兀地響起。 我腳步微頓。 她終於開口,終於……叫住了我。 我回頭,看著她。 沈雲霽仍舊靠在枕上,可眼中那一貫的冷靜已然不再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極輕的疲憊,還有些許……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,隱隱的不安。 她低著頭,像是在權衡著什麼,片刻後,聲音低沉下來,帶著一絲近乎自嘲的意味:「……我是不是很可笑?」 我怔住,皺眉看著她:「為什麼這麼說?」 她抬起眼,眼神沉沉,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,仿佛帶著些許諷刺:「我曾以為,我能掌控一切,可現在才發現,自己不過是隨波逐流的棋子。」 「沈家,讓我守住密函。」 「寒淵,要我付出代價。」 「而我自己……好像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選擇的路了。」 她的聲音極低,像是夜風吹拂過湖面,漣漪微微蕩漾,卻終究沒有激起太多波瀾。 可我卻聽出了她聲音里的疲憊。 她從未向任何人傾訴過自己的迷茫與痛苦。 哪怕被寒淵追殺,她仍舊挺直脊背,毫無怨言。 哪怕失去了一切,她仍舊冷靜自持,不曾在人前露出哪怕一絲不堪。 可今晚,她卻終於卸下了一角防備,露出了她最脆弱的一面。 這不是她真正需要回答的問題。 她只是……需要安慰。 她的世界正在崩塌,而她在這個夜晚,只是想要有人告訴她,她並不孤單。 我走回到床邊,在她對面坐下,沉默了片刻,緩緩道:「雲霽。」 她微微抬眸,看著我。 「你仍然可以選擇。」我輕聲道。 她微微皺眉,似乎不解。 我看著她,眼神堅定:「你並非棋子。你是沈雲霽。」 「無論是密函,還是寒淵,亦或是沈家,你都有自己的路可以走。」 「這條路……你不用一個人走。」 她睜大眼睛,靜靜地看著我,眼神中閃過一絲細微的波動。 我繼續道:「你一直在守護著沈家的秘密,可有誰真正守護過你?」 她的手微微收緊,指尖輕輕摩挲著衣袖,未發一言。 我目光沉靜,聲音低柔卻堅定:「你並不需要一個人承受這一切。」 沈雲霽的目光輕輕地晃動了一下。 她的喉嚨微微顫動了一下,似是有什麼話想要說,但最終,還是輕輕地垂下了眼帘,睫毛微微顫抖。 這一刻,我終於看見了她的疲憊,也看見了她的迷茫。 夜風輕拂,燭火搖曳,沈雲霽的房間內靜謐得只餘下兩人微亂的呼吸聲。她低垂著眼帘,睫毛輕顫,似在掩藏那份疲憊與迷茫。 我坐在她身旁,目光柔和地凝視她,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憐惜。她是沈雲霽,那個清冷堅韌的女子,可今夜,她終於卸下偽裝,露出一絲脆弱。 她抬眸,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,既有掙扎,又似動容,低聲道:「景曜,我……」話未說完,我俯身靠近,輕輕吻上她的唇,打斷她未盡的言語。 她的唇柔軟而微涼,帶著一絲清香,初時僵硬,顯然未料到我的舉動,身體微微一震,似要退卻。我未急於深入,只是輕柔地摩挲她的唇瓣,舌尖試探著觸碰,溫柔地安撫她。她低哼一聲,雙手無措地按在我胸膛,似欲推拒卻未用力,指尖微微顫抖,透著欲拒還迎的矛盾,雙眸微睜,水光瀲灩,帶著初次的不安與羞澀。 我吻上她頸側,唇舌在她耳垂輕舔。她嬌軀一顫,氣息微亂,雙手不自覺攥緊我衣襟,指尖微涼,低聲道:「我未有……」聲音細若蚊鳴,透著一抹羞怯,臉頰泛起淺淺紅暈,似在抗拒這突如其來的親密。 我低聲道:「我知道,我會慢慢來。」她眼眸低垂,睫毛輕顫,似在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,卻未真正推開我。 我手滑至她腰間,輕輕解開她外衫,露出她纖細的身形,肌膚白皙如雪,胸前微微隆起,腰肢纖柔,雙腿修長而緊實,散發著清冷的美感。我低頭吻上她鎖骨,舌尖在她肌膚上划過,留下濕熱痕跡,她低吟一聲,身子微微後仰,似想躲避,雙腿不自覺夾緊,似在適應這陌生的感覺,眼中閃過一絲慌亂。 我輕輕拉回她,低聲道:「別躲,我在。」她的呼吸漸亂,胸膛起伏加快,低聲道:「景曜,這……」聲音中帶著羞澀與猶豫,卻被我吻住耳垂打斷。 我手覆上她胸前,隔著薄薄的褻衣揉捏那柔軟,指尖輕觸乳尖,她猛地弓起身,低吟漸急,身子軟軟倚在我懷中,雙頰紅暈更深,眼中水霧瀰漫,似在掙扎是否接受這親昵。我低聲道:「雲霽,放鬆些。」 俯身含住她耳垂,舌尖輕繞,她的身子微微一顫,低哼聲從喉間溢出,帶著初次情動的羞怯。另一手緩緩探入她褻衣,觸及那溫軟,她的氣息更加急促,雙臂不自覺環上我肩,似在尋找依靠,指甲輕划過我後頸,透著一絲無措。 我褪去她褻衣,將她平放在榻上,她羞澀地半遮胸口,眼中既有不安又有隱秘的期待,雙腿微微併攏,似在掩飾那份羞怯,臉頰紅得似要滴血。我低頭吻上她小腹,舌尖在她肚臍處輕繞,她的身子輕輕一縮,低聲道:「景曜……」聲音微顫,帶著一絲羞澀的愉悅,似在試探這未知的親密。 我低聲道:「雲霽,讓我好好疼你。」我的吻繼續向下,唇瓣落在她大腿內側,舌尖輕舔那柔嫩肌膚,她猛地一顫,低吟聲連綿,雙眸半閉,低聲道:「景曜……」她的聲音透著羞澀與驚訝,雙腿不自覺夾緊,卻被我輕柔分開。 我低頭吻上她隱秘的花瓣,鼻尖輕蹭,嗅到一股淡淡清香,舌尖試探著舔弄那柔軟處。她猛地弓起身,低呼聲從喉間溢出,身子劇烈顫抖,雙腿夾住我頭,低聲道:「景曜,太……」她的聲音破碎,似在抗拒這強烈的快感,雙手抓緊被褥,指節泛白,眼中水霧更濃。 我低聲道:「別怕,放鬆。」舌尖探入那濕潤花徑,上下滑動,吮吸她逐漸滲出的蜜液,她低吟漸高,雙腿不自覺張開,似在迎合這溫柔的愛撫,低聲道:「景曜,我……」她的聲音柔媚,透著一絲初嘗歡愉的羞澀。 我加深動作,舌尖找到那敏感小核,輕柔繞弄,偶爾吮吸,她的身子猛顫,低呼聲連綿不斷,雙眸緊閉,臉頰潮紅,低聲道:「景曜,我受不了……」她的腰肢不自覺上抬,似在渴求更多,蜜液漸豐,濕熱黏膩淌下,沾濕我的唇角。我低聲道:「雲霽,放開自己。」 舌尖加快節奏,她猛地繃緊身子,低吟轉為尖叫,花徑劇烈痙攣,一股溫熱蜜液噴涌而出,她高潮來襲,身子痙攣,雙腿夾緊我頭,眼中淚光閃爍,低聲道:「景曜……」聲音沙啞,帶著羞澀與滿足。 她癱軟在榻上,氣息急促,雙腿仍微微顫抖,似沉浸在初次高潮的餘韻中。我起身,褪去衣袍,露出精壯身軀,下身昂然挺立,俯身壓下,低聲道:「雲霽,我會輕些。」試探進入,頂端擠入她緊窄花徑,她皺眉低呼,眼角淚光未乾,雙手抓我肩,指甲嵌入,透著初次的不適,身體微微僵硬,低聲道:「景曜,這裡……」她的聲音顫抖,似在猶豫。 我停下吻她額頭,低聲道:「別怕,慢慢來。」她咬唇點頭,眼中羞澀與信任交織,氣息急促,似在努力適應這陌生的侵入。 我開始律動,初時極緩,每一下都輕柔深入,感受她體內柔軟的包裹。她低吟細碎,聲音如水般輕柔,雙眸緊閉,眉頭微皺,似在承受這初次的深情,胸膛起伏加快,雙腿微微顫抖,低聲道:「慢……」她的聲音帶著羞怯,身子柔軟貼我,似在試探這陌生歡愉。 我低聲道:「你……很好。」俯身吻她唇,舌尖與她纏繞,腰身輕動,撞擊間帶出微弱水聲,她的呼吸愈發急促,雙臂環我頸,指甲輕劃我後背,似在尋找依靠。 節奏漸快,她低吟漸高,眼中羞澀稍退,似漸入佳境,雙腿纏我腰的力道加深,低聲道:「不……」她的聲音柔媚,透著一絲初嘗歡愉的愉悅,身子不再僵硬,開始微微迎合,腰肢輕扭,花徑緊縮,濕熱黏膩包裹我頂端,引得我低哼連連。 她雙頰潮紅,眼中水霧更濃,似沉醉於這溫柔的節奏,低吟聲連綿不斷,帶著一絲歡快,雙眸半睜,望向我時透著羞澀的依戀,雙腿主動夾緊,似在享受這漸入佳境的快感。我手扣她腰,力道稍增,每一下頂至深處,她的身子輕顫,胸前柔軟隨節奏晃動,低聲道:「好,好深……」她的聲音漸高,雙臂環我更緊,似在貪戀這親密的交融。 她低聲道:「我要,要……」聲音顫抖,身子猛地繃緊,花徑劇烈收縮,高潮將至,眼中淚光閃爍,似在感受這初次的極樂。我低聲道:「別怕,釋放吧。」 加快節奏,她低呼聲連綿,身子猛顫,花徑痙攣,濕液湧出,溫熱黏膩澆在我頂端,雙臂死死抱我,淚水滑落,帶著初次高潮的羞澀與滿足,低聲道:「景曜……」聲音沙啞,透著歡愉後的釋然。我受此刺激,低吼一聲,猛地一沉,熱流噴射而出灌滿她體內,兩人同時攀上頂峰。 她癱軟在榻上,氣息急促,臉上潮紅未退,眼中淚光與溫柔交織,雙腿仍微微顫抖,似沉浸在餘韻中。我未急於起身,俯身輕吻她額頭,鼻尖,唇角,將她擁入懷中,指尖輕撫她汗濕的髮絲,低聲道:「雲霽,感覺如何?」 她低垂眼帘,臉頰紅暈未褪,低聲道:「有些羞,可……很安心。」她的聲音細柔,帶著一絲羞澀的滿足,雙臂輕環我腰,似不願放開。 她靠在我胸前,氣息漸漸平復,眼中淚光更濃,似喜極而泣,低聲道:「景曜,我以為……我再也找不到依靠。」淚水順著眼角滑落,她的身子微微顫抖,似在宣洩這些日子壓抑的情緒,聲音哽咽:「我一直一個人,如今……」我心頭一緊,輕撫她背,低聲道:「別哭,雲霽,你從未孤單。從今往後,我都在你身邊。」她抬眸看我,淚眼朦朧,嘴角卻綻出一抹淺笑,低聲道:「真的?」聲音中透著希冀。 我鄭重點頭,低聲道:「真的。不管江湖如何風雲變幻,不管寒淵如何步步緊逼,我都會守著你。你不再是棋子,你是沈雲霽,是我景曜要護的人。」 她聽罷,淚水更甚,卻帶著釋然的喜悅,低聲道:「景曜,謝謝你……」她縮進我懷中,雙手環我更緊,似終於找到歸宿,淚痕未乾的臉上泛起安心的笑意。 我輕吻她額頭,低聲道:「睡吧,雲霽,今夜有我在。」她輕嗯一聲,閉上眼,淚水漸止,嘴角掛著安心的笑意,氣息平穩地靠在我懷中。 夜色深濃,燭火搖曳,我擁著她,感受她逐漸安穩的呼吸,兩人氣息交融,似一場溫柔的救贖與承諾。窗外東都燈火依舊,可這屋內,已是溫暖如春。 晨霧尚未散盡,東都的天色透著微微的青白,院中青石板被夜露浸潤,泛著一層淡淡的濕光,遠處街巷偶有販夫挑擔走過,叫賣聲隱隱約約,恍若夢境初醒。 我推門而出,恰見陸青立於庭院中舒展筋骨。 他一身勁裝,衣袖半卷,露出精瘦結實的臂膀,隨意地活動肩膀,動作閒散,目光卻隱隱透出一絲鋒芒。他的長刀斜倚在石桌之上,刀柄纏著黑色絲布,未出鞘,已自生寒意,如潛伏的毒蛇,隨時擇人而噬。 他覺察到我的目光,緩緩轉身,眼神掠過我衣襟微微凌亂的邊角,唇角頓時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。 「景公子。」 他漫不經心地開口,語調拖長,透著十足的戲謔,「怎麼,這一夜過得不錯?」 我淡淡一笑,心知他這話絕非無的放矢,索性懶得辯解,只是語氣從容:「尚可。」 陸青挑了挑眉,繞著我走了一圈,目光意味深長地掃視著我的衣角,似乎要從中看出幾分風月痕跡。 「嘖嘖。」他伸手摸了摸下巴,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,語調悠長,「天一亮便從沈小姐房中出來,衣角猶亂……景公子,你可真是……」 我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,隨意地道:「若是你昨夜願意坐在她床邊,倒是可以替我進去。」 陸青微微一怔,旋即輕咳一聲,摸了摸鼻樑,語氣不無感慨:「算了,我怕她的劍直接架在我喉嚨上。」 我微微一笑,未再與他多言,目光轉向他那柄倚在石桌上的長刀,心中忽然一動,隨口道:「你在舒展筋骨?」 陸青眉梢微揚,語氣閒散:「是啊,順便等某個景公子從紅顏知己的房裡出來,看看他是否還記得自己是個練武之人。」 他故意在「紅顏知己」四字上加重了語氣,顯然不願放過任何一個調侃我的機會。 我哂然一笑,手掌輕輕按在七情劍的劍柄上,語氣平靜如水:「既然如此,不如切磋兩下?」 陸青的眼中閃過一抹戰意,眉梢微微上挑,嘴角浮現一絲笑意。 「好啊。」 他的手緩緩抬起,握住刀柄,拇指輕輕一彈,刀鋒破鞘半寸,寒光幽幽,如夜色下翻騰的暗流,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危險氣息。 他舔了舔嘴角,目光幽深,低笑道:「正好,看看你昨夜有沒有消耗太多力氣。」 我哂然失笑,不再與他多作口舌之爭,長劍輕鳴而出,劍氣微微盪開,拂過庭院中尚未散去的晨霧,仿佛連天地都隨之微微震顫。 陸青握緊長刀,腳下重心微沉,眼底的散漫盡數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銳利無匹的鋒芒。 「來吧。」 晨光之下,刀劍交鋒,一觸即發! 「鐺——!」 金鐵交鳴,清越悠遠,刀劍相觸之處,氣流激盪,掀起微薄晨霧。 我身形飄忽,劍光如水波流轉,七情劍法無跡可尋,每一劍皆虛實莫測,時而疾如雷霆,時而縹緲無形,恰似情緒瞬息萬變,令人生不出捉摸的餘地。 陸青卻穩如泰山,長刀揮斬之間,刀勢渾然天成,無半分多餘動作,每一擊皆落在劍勢的破綻處,逼得我不得不連連變招。 他的刀快,而我的劍飄。 若論刀劍之道,陸青無疑遠勝於我,若正面交鋒,我恐怕撐不過十招,然而七情身法彌補了我的短板,使我能在他的刀鋒之下遊走,伺機而動。 然而,僅僅數十招之後,我便察覺到了異樣。 ——陸青,明顯在放水。 他出刀雖快,卻總留有餘地,讓我有足夠的時間閃避,甚至在最關鍵的瞬間,收斂了那股凌厲無匹的殺意。 他,分明可以更快,更狠,卻刻意壓制著自己的實力。 他是在試探,甚至可以說,在引導我進入某種新的戰鬥模式! 我皺了皺眉,低聲道:「你放水?」 陸青嘴角微揚,笑意淡淡:「你覺得呢?」 我冷哼一聲,劍勢驟變,七情劍法在瞬間由疾攻轉為防守,化作影影綽綽的殘影,試圖在他的刀勢之下尋找破綻。 陸青眼中閃過一絲讚許,長刀輕震,斜斬而下,刀風激盪,凌厲的勁氣將我的劍勢盡數化去,我們在晨光之下纏鬥不休,刀光劍影交錯縱橫,身法快若鬼魅,劍氣飄忽如幻。 直到數十招後,我終究感到內息微微紊亂,呼吸也略顯急促,劍勢微緩。 陸青卻依舊遊刃有餘。 他顯然察覺到了這一點,刀勢一收,微微後撤,長刀划過一道弧光,猛然一震,將我逼退數步,而他自己也立定不動,目光平靜地望著我。 「罷了吧。」 我緩緩收劍入鞘,微微喘息,額間滲出一絲薄汗,心中卻不得不承認——以劍法而論,我仍遜他一籌。 陸青輕輕撫著刀柄,目光深邃,似乎在沉思著什麼。 片刻後,他看向我,淡淡道:「你的劍法,確實進步不少。」 我挑眉:「但還不夠?」 他輕笑一聲,語氣淡然:「遠遠不夠。」 我沉默,知他所言非虛。 陸青緩緩將長刀歸鞘,目光透著一絲鋒銳,卻隱隱帶著某種深意:「你缺的,並非劍術上的技巧,而是經驗。」 「你的劍,有一種聰明人的急躁。」他淡淡道,「你出劍太快,求勝心切,常常急著讓劍找到破綻,而不是耐心地讓破綻自己出現。」 我微微皺眉,若有所思。 陸青瞥了我一眼,忽然笑道:「況且,景公子,你本來就不是個純粹的劍客。」 我眉頭微蹙,望向他:「什麼意思?」 他抬手指向我的手腕,緩緩道:「你曾是大夫,為何不從醫入武?」 我心頭微震,目光驟然一凝。 陸青笑得意味深長,低聲道:「你的『七情劍法』,為何不入『人心』?」 仿佛一道雷霆劃破迷霧,我的劍道,似乎終於窺見了一絲真正的光亮。 清晨的微風拂過庭院,帶著露水未乾的微涼,青石板在晨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,空氣中浮動著竹葉的清香。我端坐於庭院之中,劍未歸鞘,指腹緩緩摩挲著劍柄,腦海中仍在回味方才與陸青的交手。 七情入武,以情御劍,攪動敵人心緒,使其不戰自亂,未曾交鋒,先奪三分勝機。 此道一旦徹悟,便是前所未有的劍道,遠勝單純的劍術爭鋒。思索之間,耳畔忽然傳來一道溫柔輕軟的聲音,如清泉般輕輕流淌而至。 「君郎,吃飯了。」 我抬頭,望見林婉端著食盒緩步走出,素色長裙隨風微微拂動,步履輕盈,髮絲松挽,舉止之間自有一股溫婉嫻靜。她將餐具一一擺好,神色平和,仿佛眼前的一切再尋常不過。 她沒有問我昨夜如何,也未曾露出半分異樣。依舊是那個晨光下溫和從容的林婉,仿佛昨夜的事從未發生。 然而,她是真的不在意,還是在意,卻不言語? 我心頭微微一震,輕咳一聲,試探地問:「昨晚……休息得好嗎?」 林婉的手輕輕一頓,隨即微微側首,瞥了我一眼,眉目間漾起淺淡的笑意,語調柔和:「挺好的。」 她頓了頓,嘴角微微上揚,似笑非笑地輕聲補了一句:「倒是君郎,一夜未歸,才該問問自己休息得如何吧?」 她的聲音依舊平和,語氣淡然,卻宛如細針輕輕一挑,偏偏刺得我一時語塞。 我一噎,耳根竟隱隱發燙,竟是不知如何接話。她明明沒有問什麼,甚至不曾露出絲毫不悅,然而那雙眸子中流轉的淡淡笑意,卻讓人琢磨不透,甚至隱隱帶著幾分促狹。 「喲,景公子!」 一道輕佻嬌俏的嗓音響起,柳夭夭邁步而入,今日一襲月白長裙,腰間掛著一串流蘇玉佩,手中摺扇輕搖,眉梢微挑,滿臉戲謔,顯然已捕捉到了極佳的調侃時機。 她悠然走近,扇柄輕敲掌心,笑意盈盈:「天一亮就聽說景公子昨夜在沈姑娘房裡『秉燭夜談』,結果這一談,竟是從夜半談到天明?」 她眸光流轉,眼中滿是促狹之色:「公子果然憐香惜玉,風流至極。」 「憐香惜玉」四字被她刻意拖長了尾音,語調之中隱隱透著幾分戲謔,甚至帶著幾分幸災樂禍。 話音未落,另一道輕快的嗓音隨之響起—— 「公子……你昨天和小姐,到底怎麼了?」 小枝也跟著湊了過來,雙手環抱胸前,一臉狡黠地盯著我,眼中滿是八卦之火,聲音壓得極低,仿佛生怕驚動了旁人,卻又恰到好處地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。 柳夭夭輕嘆一聲,故作沉思狀:「若真是什麼都沒有,那為何一夜未歸?難道……沈姑娘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?」 「……」 小枝睜大雙眼,眼中透著驚奇,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秘聞,立刻追問:「小姐有沒有哭?」 柳夭夭托腮,緩緩點頭:「嗯,有理!她有沒有傷心落淚?」 小枝跟著點頭:「是不是很動情?」 柳夭夭繼續補充:「是不是心意已決?」 「是不是……想對公子以身相許?」 二人一唱一和,如珠玉滾落,配合得天衣無縫,活像一場精心策劃的戲碼,竟在這大清早就把八卦之火燒到了極致。 我深吸一口氣,忍住額角的微微抽搐,正欲開口解釋,忽然,一道輕笑從旁響起,如春水微漾。 「好了好了,別欺負君郎了。」 林婉走至我身旁,聲音輕柔,帶著幾分無奈的溫和。她端起湯勺,緩緩攪動著碗中的粥,語調平靜:「沈姑娘昨夜確有心事,君郎不過是陪她聊聊而已,你們就別胡亂猜測了。」 她的語氣從容不迫,不疾不徐,既未刻意袒護,也未故意解釋,偏偏一字一句,皆讓這場喧鬧瞬間平息了幾分。 小枝撅著嘴,一臉不滿:「可公子為何被問一句就結巴?」 柳夭夭輕輕一笑,眸光流轉,語氣慵懶而玩味:「是啊,我記得景公子向來冷靜自持,什麼時候會因為這種事不好意思了?」 我乾咳一聲,伸手扶額,語氣無奈:「你們兩個……夠了。」 柳夭夭睨了我一眼,微微一笑:「行吧,今日姑且放過你。」她摺扇輕敲掌心,狡黠一笑:「不過再晚出來一會兒,東都的流言怕是要滿天飛了。」 我簡直拿她們沒辦法,索性長嘆一口氣,隨手拉開椅子坐下:「不管了,吃飯。」 林婉溫柔一笑,替我盛了一碗熱粥,輕聲道:「吃吧,涼了就不好了。」 小枝和柳夭夭對視一眼,彼此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目光,旋即也笑著落座。 晨光之下,四人圍桌而坐,桌上熱氣騰騰,粥香裊裊,然那一抹未散的揶揄,卻仍舊隱隱縈繞在空氣之中。 而林婉的那抹笑意,亦是比任何人都意味深長。 但我總覺得,林婉的那抹笑意,分明比任何人都意味深長。 正思索間,耳邊傳來衣袂輕響。 抬眼望去,只見沈雲霽緩步踏出,仍是一襲素色長裙,未施粉黛,眉目間的冷然自持未曾因昨夜之事有絲毫動搖。她步履穩健,氣韻自生,仿佛昨夜那一絲短暫的脆弱,已被她藏於心底最深處,不露分毫。 小枝迎上前,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,語氣透著幾分撒嬌:「小姐,昨夜休息得可好?」 沈雲霽微微一頓,目光落在她身上,語調淡然如水:「無礙。」 小枝卻不肯輕易罷休,眨著一雙靈動的眸子,眼珠一轉,忽而偏頭望向我,語帶促狹:「那公子昨夜,可有盡到陪伴之責?」 她話音輕柔,帶著一絲天然的親昵,並無絲毫柳夭夭那般調侃之意,反倒更像是心思單純的關切。 我一時語塞,正思索著如何作答,柳夭夭已是摺扇輕敲掌心,似笑非笑地道:「小枝姑娘這話有趣極了。景公子昨夜『獨守閨房』,一夜未歸,難不成真是被沈姑娘拿下了?」 她的目光透著狡黠之意,戲謔中帶著幾分玩味,仿佛專門等著我露出破綻,好讓她好生取笑一番。 沈雲霽神色未變,緩緩抬眸,目光輕輕掃過柳夭夭,未曾言語,只是淡然地端起桌上的茶盞,輕輕抿了一口,隨即放下,淡淡道: 「柳姑娘想太多了。」 她語氣平穩,波瀾不驚,卻自有一股淡淡的威嚴,讓柳夭夭的笑意一滯。後者輕咳一聲,摺扇輕搖,掩飾著方才那一絲短暫的失措。 小枝倒是未曾罷休,笑眯眯地望著我,柔聲道:「公子既然心安理得,何以臉色微紅?」 我眉頭一跳,正要開口,忽然—— 「景公子!」 院門外,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,一名浮影齋的探子快步踏入,單膝跪地,語速飛快:「秦淮求見!」 空氣瞬間凝滯,院中眾人神色微變。 秦淮! 東都聽潮軒之主,江湖最靈通的情報商人。 他主動登門……絕非閒事! 我心念電轉,沉聲道:「他在哪?」 探子拱手道:「就在外廳,帶著兩名隨從,等著公子相見。」 我微微眯眼,心頭生出一絲戒備,旋即站起身,語氣沉穩:「走。」 「且慢。」 沈雲霽忽然開口。 她抬眼望向我,目光如水,清冷中透著一絲鋒芒,語氣淡然:「秦淮此刻登門,恐怕並非衝著你,而是衝著我來的。」 我目光微凝,與她對視片刻。 她的推測不無道理。 密函之事已然浮出水面,寒淵步步緊逼,而沈雲霽的身份,也早已成為江湖中各方勢力關注的焦點。秦淮此人,向來精於情報之道,他若登門,必有其意。 究竟是示好,抑或是試探? 我看著沈雲霽,她神色如常,眼底卻隱隱透著一抹冷意,顯然已做好了正面迎戰的準備。 她不會退縮。 我心中微微嘆息,終究沒有多言,只是沉聲道:「走吧。」 沈雲霽微微頷首,與我並肩而行,朝外廳緩步走去。 身後,林婉靜靜地站在屋前,望著我的背影,目光溫柔,卻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擔憂。 小枝輕輕攥住沈雲霽的衣袖,低聲道:「小姐……小心。」 沈雲霽停下腳步,微微回首,目光輕柔,語聲淡然:「無妨。」 柳夭夭則摺扇輕輕一敲掌心,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:「秦淮……東都真正的梟雄,景公子,這次,可別輸了氣勢。」 我沒有回頭,步履穩健,目光深沉。 ——東都的風暴,終於要來了。 第十六章:斷情斬影,孤刃歸心 夜風透過半開的窗欞拂入廳中,燭火微微搖曳,映照著廳內三人的身影,燈影交錯間,氣氛暗潮洶湧。 秦淮。 聽潮軒閣主,東都最神秘的情報商人。 他將一雙手緩緩交疊在桌上,掌心覆著一副暗紋手套,絲線編織間隱隱透著光澤,如暗夜中潛伏的毒蛇,沉靜無聲,卻令人心生寒意。 他笑意溫潤,神色從容,如謙謙君子,然而那雙特異地象武器的手,卻昭示著這位東都「老狐狸」的另一面——他不僅僅是操控情報之人,他本身,便是一柄無形的刀。 而在他的對面,我與柳夭夭端坐,神色皆是平靜如常,唯獨眼底那一抹深意,暗藏鋒芒。 之前的一刻,大廳里…… 柳夭夭輕輕搖著摺扇,嘴角噙著一抹笑意,目光卻透著精光:「秦淮此人,向來以情報為根本,我們若是要與他交鋒,最好的方式便是——讓他知道,他並非唯一掌握東都風向的人。」 沈雲霽靜靜看著她,輕聲道:「你的意思是?」 柳夭夭斂去笑意,手指輕敲桌面,緩緩道:「我浮影齋的兄弟們,在東都並非無所作為。」 她目光微微一閃,語氣自信:「自從我在東都落腳後,浮影齋的眼線已經開始滲透各處。秦淮不是唯一了解東都局勢的人。」 她取出一份薄薄的信箋,遞到我面前,聲音微揚,透著一絲得意:「這上面,是東都城中幾個重要勢力的脈絡,秦淮雖未必在意,但至少他會知道,我們並非毫無還手之力。」 我接過信箋,掃了一眼,上面果然寫著幾個東都大人物的概況。 「東都都尉王晉,表面中立,實則與飛鳶門暗中勾結,協助寒淵出入東都。」 「龍泉山莊莊主許長青,曾受寒淵恩惠,現暗中庇護寒淵的殺手。」 「東都司坊司的主事人趙越,與聽潮軒有舊,時常暗中交換情報。」 柳夭夭輕輕一笑,語氣自信:「這些人,秦淮必然知曉,但他不知道的是,我們也掌握了部分線索。」 我擔憂道:「秦淮此人,最善於利用信息,這些線索雖珍貴,但若是他說動了這些人對付我們,豈不是更危險?」 柳夭夭淡淡一笑,眼中閃過一抹寒光:「你說得不錯,所以,我們不會把這些信息交給他,而是要讓他知道——若是他想利用東都的勢力,我們,也能左右局勢。」 沈雲霽目光微微一凝,緩緩點頭:「……這的確是一個有效的策略。」 她微微沉思後,終於道:「既然如此,你們去會會秦淮吧。」 小枝拉著我的衣袖,眨巴著眼睛,聲音帶著一絲擔憂:「公子……那你可要小心些。」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,笑道:「放心,這老狐狸還奈何不了我。」 柳夭夭眯眼一笑,嘴角浮起一絲狡黠:「嗯?你這麼自信?可別進去半炷香,就被秦淮繞得團團轉。」 我失笑,搖頭道:「走吧。」 現在的外廳,秦淮坐在那裡,神色淡然,目光平靜,仿佛這一場交鋒,才剛剛開始。 我與柳夭夭對視一眼,緩緩落座。 秦淮輕輕抬手,招呼我們,聲音仍舊溫和:「景公子,柳姑娘,這次能在東都再次見到二位,倒是讓我意外。」 柳夭夭輕哼一聲,摺扇輕搖,語氣玩味:「意外?秦掌柜的情報網如此龐大,怎會意外我們會在這裡?」 秦淮微微一笑,搖了搖頭:「柳姑娘,你是聰明人,應該知道情報最重要的,不是它的存在,而是它是否有價值。」 他語調悠然,食指微動,黑色手套在燈光下微微閃爍,仿佛某種危險的訊號。 「若是景公子手中的『密函』之事,真能牽動整個東都……那麼,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。」 我靜靜地看著他,語氣不動聲色:「秦閣主這話,未免太過篤定。」 秦淮的笑意未減,目光微微一凝:「這世間的棋局,向來由掌握情報的人決定走勢。」 柳夭夭忽然輕笑,抬眸看著他,眼神帶著一絲狡黠:「是麼?那若是這棋盤的局勢,已然悄然生變呢?」 她手指輕輕一抬,拿起桌上一隻茶杯,聲音悠然:「聽潮軒固然厲害,但浮影齋如今也已在東都生枝開葉。」 秦淮的眸光微微一頓,似乎終於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。 柳夭夭嘴角一揚,緩緩道:「秦閣主想知道東都誰在謀劃密函,誰與寒淵有所勾連,誰又在暗中窺探風向?」 她輕輕一笑,低聲道:「我們,恰巧也知道一點。」 廳中陷入短暫的沉默。 秦淮盯著她,笑意漸深,指尖微微收攏,手隨之微微繃緊,燈光下,那雙手仿佛化作了一張無形的網,正悄然收緊。 「有意思。」 他的聲音低沉,笑意不變,目光卻透著幾分深邃的寒意。 「看來,柳姑娘也不只是個情報買賣人。」 柳夭夭嗤笑一聲,眉梢微挑:「彼此彼此,秦閣主的手段,也讓我大開眼界。」 空氣在這一瞬間微微凝滯,彼此間的交鋒,已然無聲展開。 燭火微微跳動,廳內的空氣在短暫的沉寂後,再次緩緩流轉。秦淮依舊保持著那副溫潤儒雅的笑容,手套映著燈光,隱隱透出一絲金屬的冷光,仿佛連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經過深思熟慮。 他並未直接提起密函之事,而是緩緩開口,語氣平穩,卻透著一股讓人難以察覺的壓力。 「景公子,不知你可曾聽聞——夜巡司?」 我眉頭微微一皺,心頭一沉。 夜巡司? 這個名字,陌生,卻隱隱透著一股危險的意味。 我尚未開口,坐在我身旁的柳夭夭卻是神色微變,原本隨意倚靠在椅背上的身姿微微一緊,摺扇輕輕一敲掌心,眼中浮現出一絲鄭重,沉聲道: 「夜巡司?秦閣主怎麼突然提起他們?」 秦淮似乎並不急著回答,而是饒有興味地看著柳夭夭,輕輕一笑,目光中透出幾分欣賞:「柳姑娘果然見多識廣。」 他語調放慢,一字一頓地:「夜巡司,在江湖之中或許鮮有人知,但它的存在,卻遠比任何江湖門派更為可怕,因為它們本來就不是江湖門派。」 他微微頓了一下,目光從我身上緩緩掠過,似乎在揣摩我的反應,隨後笑意不減:「景公子似乎不知?」 我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目光微沉,看向柳夭夭。 柳夭夭見我望來,輕輕嘆了口氣,眉梢微蹙,語氣難得地嚴肅:「夜巡司……的確不容小覷。」 她摺扇緩緩收攏,輕輕敲擊著掌心,娓娓道來—— 「它與寒淵不同。寒淵是幕後給朝廷處理見不得光的勾當,掩蓋一些不願讓天下人知曉的秘密。而夜巡司,則是一個正式隸屬於刑部的特殊組織。」 她頓了頓,眉頭微微皺起:「他們手中掌握生殺大權,擁有獨立調查、傳喚、審判的權力,若有必要,甚至能直接向首輔請求裁決,不需經過任何其他機關。」 「可以說,他們是這個帝國真正的黑暗之刃。」 廳內的氣氛,瞬間變得凝重起來。 我心頭微微一震,暗暗心驚。 如果說寒淵是一個游離在體制之外的影子組織,專為朝廷處理不能見光的事,那夜巡司便是貨真價實的帝國鷹犬,受朝廷正統指揮,有權力以國家的名義直接殺人、審判、清除任何威脅。 若如此,那他們在密函一事上扮演的角色又是什麼? 我不動聲色地看向秦淮,沉聲問道:「秦閣主,你特意提及夜巡司……想說明什麼?」 秦淮微微一笑,雙手交疊,手套在燈光下微微泛光,透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。 他的目光在我與柳夭夭之間遊走,似乎在品味我們的反應,片刻後,緩緩道: 「夜巡司,最近似乎也對密函之事,起了興趣。」 轟——! 這句話,宛如驚雷般在我腦海中炸響! 柳夭夭的眸色陡然一凝,聲音微微一沉:「……夜巡司,他們也要出手了嗎?」 秦淮輕輕頷首,神色不變,語氣仍舊帶著一絲從容:「是啊,聽說夜巡司已然暗中活動,正在追查密函的真正下落。」 我的手指微微一縮,七情劍柄在掌心間微微發冷。 夜巡司的人,已經介入密函之事? 我隱隱覺得,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改變……密函背後的力量,遠比我們想像的更複雜! 如果夜巡司也在找密函,那是否意味著——密函的內容,對朝廷同樣極為重要?甚至,威脅到帝國高層? 秦淮依舊是那副笑容,仿佛一個掌控局勢的老狐狸,在試探著我們的底牌。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,緩緩道:「景公子,你說……如果夜巡司的人找到了你,會發生什麼事?」 空氣一瞬間凝滯。 柳夭夭眯起眼睛,眸光冷冽:「你什麼意思?」 秦淮微微一笑,食指輕輕點了點桌面,語氣淡然:「意思很簡單。」 「夜巡司既然在查密函,那他們遲早會找到你們。」 「屆時,景公子,柳姑娘,你們又該如何應對?」 秦淮的聲音輕柔,但那雙手,卻緩緩收攏,如同一張無形的網,慢慢收緊。 這一刻,我明白了。 秦淮,並不只是想探聽我們的消息。 他是在試探我們是否已經知道夜巡司的介入,並且,想藉此觀察我們對這件事的態度! 這老狐狸,根本不可能輕易把密函的情報交換給我們,相反,他想要看清我們對夜巡司的忌憚程度,甚至——看看我們是否已經落入夜巡司的眼中! 柳夭夭顯然也看穿了這一點,嘴角微微勾起,露出一抹冷笑:「秦閣主不必多慮,我們自有應對之法。」 秦淮微微挑眉,似笑非笑:「哦?」 柳夭夭輕輕一拍摺扇,語氣緩緩:「秦閣主不也是聰明人?若夜巡司真的盯上了密函,那這件事就不僅僅是江湖紛爭,而是朝堂大局。」 她眉眼微微一揚,語氣意味深長:「而秦閣主既然今天登門,想必也是在找『靠山』吧?」 秦淮的笑容微微一頓,目光深深地看了柳夭夭一眼。 一瞬間,廳內的空氣仿佛再次凝固。 雙方的試探,已然拉開帷幕。 這一局,已不僅僅是密函,而是牽扯整個東都的棋局——而夜巡司,便是最難測的那枚棋子! 秦淮的目光如同微光下的深淵,幽暗而深不可測。他炫耀式地撫摸手指的指尖,暗紋手套隱隱泛著冷光,那絲毫不起眼的暗紋交錯成複雜的圖案,仿佛某種未解的密碼,又像潛伏的殺機。 他的語氣依舊溫潤,波瀾不驚,如春日夜雨,潤物無聲,卻暗藏殺意。 我心中暗自警惕,瞥了柳夭夭一眼,她的眼神犀利,眸中波瀾不驚,卻微不可察地向我使了個眼色——讓我按兵不動,由她周旋。 我微微頷首,心中已有計較。秦淮是東都最狡詐的狐狸,若是我們貿然與之爭鋒,極有可能被他牽著鼻子走,而柳夭夭不同,她是專家,最擅長在信息的漩渦中翻雲覆雨。 果然,柳夭夭摺扇輕搖,嘴角微微上揚,似笑非笑地看著秦淮,緩緩開口—— 「閣主今日登門,是在給我們施壓呢?」 秦淮眯了眯眼,微笑道:「柳姑娘言重了,我不過是關心景公子的安危。」 柳夭夭輕哼一聲,摺扇一敲掌心,語調慵懶:「閣主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,今日特意登門,恐怕不只是『關心』這麼簡單吧?」 秦淮並不反駁,依舊微笑著,眼底卻浮現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。 柳夭夭眯起眼,嘴角勾起一抹揶揄:「閣主既然自稱是關心公子的安危,那我倒要問一句——你可知道,東都的局勢最近發生了何種變化?」 秦淮微微一頓,似笑非笑:「哦?柳姑娘是想試探我?」 柳夭夭輕笑:「秦閣主不也是想試探我們嗎?」 我目光一動,心中暗贊柳夭夭的反擊漂亮。 秦淮的神情不變,暗紋手套的指尖在桌面緩緩滑過,仿佛無形之手在操縱著局勢。他緩緩道:「柳姑娘倒是聰明,看來浮影齋在東都也已經站穩了腳。」 柳夭夭淡然一笑,語氣平緩:「彼此彼此,閣主今日前來,是想讓我交底,還是想自己透露些消息?」 「景公子。」秦淮看向我,輕輕一笑,語氣依舊柔和,卻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,「如果你不能儘快找到密函的下落,他們可能會失去耐心,直接越過寒淵,對你採取制裁。」 「到那時……」他的手指緩緩收緊,仿佛在示意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收攏,「你的家人,你的朋友,都將陷入無可避免的風暴之中。」 空氣陡然一滯。 柳夭夭眸光微冷,摺扇輕輕一收,語調輕佻中帶著一絲壓迫感:「閣主既然如此看重密函,為何不自己去找?」 秦淮微微一笑,緩緩道:「因為景公子,已經身在寶山。」 柳夭夭冷笑:「閣主的話,是什麼意思?」 秦淮眯了眯眼,目光深邃,語氣幽幽:「密函的秘密,或許就在景公子身邊。」 這句話一出,廳內一片死寂。 我心頭一震,眯起眼睛看著他,沉聲道:「閣主何出此言?」 秦淮淡淡一笑,神色依舊平靜:「有些東西,不是我能點破的,景公子自會明白。」 柳夭夭目光微凝,忽然冷笑一聲:「既然閣主如此確定,那為何還要逼問公子?」 秦淮輕輕笑了笑,目光微微一轉,忽然道:「我可以寬限你們三日。」 柳夭夭眸光微微一凝,語氣依舊平靜:「三日之後呢?」 秦淮緩緩道:「三日之後,我會再來。若景公子仍舊找不到密函,夜巡司便不會再等。」 柳夭夭摺扇一展,目光幽幽地看著秦淮,冷冷道:「閣主的意思是,要用夜巡司的刀架在公子脖子上?」 秦淮微微一笑,目光柔和,卻透著一絲深不可測的冷意:「景公子若是聰明人,就不會讓自己陷入如此境地。」 空氣中透著一絲隱隱的殺機。 我深吸一口氣,目光微微一沉,沉聲道:「閣主既然給了寬限,那我們便不會讓你失望。」 秦淮微微一笑,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,沖我微微頷首:「那麼,我便靜候景公子的佳音。」 說罷,他輕輕擺手,邁步向外廳而去。 夜風透過窗欞吹入,燭火微微搖曳,映照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。 秦淮走後,廳內氣氛仍舊沉重。 柳夭夭摺扇輕輕一敲桌面,眉頭微微蹙起,語氣不快:「這老狐狸果然在試探我們。」 我皺眉沉思,緩緩道:「他說,密函的秘密在我身邊。」 柳夭夭眯起眼睛,語氣冷然:「他這是在逼你亂了陣腳。」 沈雲霽緩緩開口,目光平靜:「如果密函真的在我們身邊,我們這三天,必須徹底查清楚。」 林婉輕輕拉住我的手,語氣堅定:「君郎,我們不會讓你獨自面對。」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,眼神逐漸堅定:「好。」 「從現在開始,我們要查清楚密函的真正秘密!」 夜色沉沉,風雨欲來。 三天時間,我必須找到答案,否則,我的命運,便將由他人掌控! 夜色如墨,東都的街巷在月色的映照下瀰漫著一層淡淡的寒意。夜巡司、寒淵、密函……這張錯綜複雜的棋盤,已經將我逼到了邊緣。而現在,我需要一個能與我並肩而行的盟友。 陸青,便是那個最關鍵的變數。 他的立場一直游離在局內局外,但我能感覺到,他並不滿足於僅僅做個旁觀者。他有他的仇怨,有他未竟的目標,而我,恰好可以成為他進入局中的契機。 於是,我決定夜訪陸青。 陸青的住處隱匿在東都偏僻的一條巷弄之中,一座不起眼的院落,連門口的燈籠都因風吹拂而搖晃不定,透著一絲江湖浪子的隨意。 我翻身躍入院中,尚未立穩身形,便感覺到一絲寒意襲來。 「鏘——」 刀光如風,疾如流星。 我側身一避,七情劍在瞬息之間出鞘,劍光微顫,劃出一道殘影,與那抹刀光擦肩而過。 「景公子,夜探寒舍,可真是嚇人。」 陸青的聲音帶著慣有的散漫,他穩穩地收刀入鞘,目光戲謔地望著我,嘴角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 我淡淡一笑,將劍緩緩歸鞘,毫不避讓地迎上他的目光:「我若不來,你是不是還在等?」 陸青眯起眼睛,輕笑道:「你說呢?」 我沒有回答,徑直走到石桌旁坐下,抬手拂去桌面上的灰塵,目光沉靜地看著他:「陸青,我今天來,不是找你比試的。」 陸青斜倚在門邊,雙臂環抱,目光如鷹般銳利:「那你是來做什麼?」 我輕嘆一聲,語氣平緩:「我是來讓你成為局中之人。」 這句話,讓陸青的目光微微一變。 他輕笑了一聲,走到桌旁,不疾不徐地坐下,手指摩挲著刀柄,語氣卻透出一絲深意:「景公子,你到底想說什麼?」 我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,緩緩開口:「陸青,你的仇人,究竟是誰?」 空氣瞬間沉寂。 他的手指微微一頓,眼底掠過一抹冷意,隨即,嘴角微微勾起,笑意中帶著幾分陰冷:「景公子,這是要探聽我的秘密?」 我不躲不避,語氣平靜:「我不想探聽你的秘密,我想知道,我和你的目標,是不是一致的。」 陸青的笑容微微收斂,眼神中透出一絲深思。 半晌,他低低地笑了一聲,語氣帶著幾分自嘲:「我的仇人?呵,寒淵。」 我微微一怔,目光微眯:「寒淵?」 他輕輕點了點桌面,聲音低沉:「寒淵,當年……背叛了我。」 我看著他,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。 陸青目光微微閃爍,像是回憶起了什麼,緩緩開口:「我曾是寒淵的首席殺手,任務無一失敗。可是,有一天,我才發現,我自己不過是他們用來清理門戶的棋子。」 他頓了頓,眸光陡然變冷:「那天,我的刀下,竟然是我的親人。」 空氣陡然一靜,我心頭微微一震。 陸青緩緩開口,語氣透著一絲刻骨的恨意:「寒淵給了我任務,卻隱瞞了真相,我直到殺死他們之後才知道,那是我的至親。」 他嘴角微微抽動,輕輕摩挲著刀柄,聲音如寒鐵般冷冽:「我發誓,終有一天,我要讓寒淵血債血償。」 「寒淵的主宰……冷霜璃,你是知道的吧。」 我輕輕念出了這個名字,目光微微一凝。 陸青的手指在刀柄上微微一緊,卻沒有立刻回答。 夜風透過半開的窗欞吹入,捲起了桌上的灰塵,也帶來了幾分肅殺之意。 我看著他,緩緩道:「她,就是你的仇人,對吧?」 陸青低笑了一聲,語調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輕蔑:「你這麼肯定?」 我不置可否,目光深邃:「既然寒淵背叛了你,而她是寒淵之主,你的仇恨,自然要落在她的身上。」 「可你剛才的表情——」 我微微一頓,目光沉靜地看著他,「卻不像是痛恨,反倒像是……猶豫?」 空氣微微一滯,陸青的神色依舊漫不經心,嘴角的弧度懶散而玩味,可是他的眼神卻游離了一瞬。 矛盾的眼神。 就像是身處兩難之境,無法割捨,也無法釋懷。 我微微皺眉,心中不禁浮現出一絲疑慮。 如果陸青恨寒淵,為什麼在提及冷霜璃時,會露出這種表情? 這個女人,在他的生命里,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? 是敵?是友?是仇?還是……情? 「陸青。」 我低聲喚了一句,目光灼灼地看著他,「我需要知道,你和她之間,到底發生過什麼?」 陸青的手指在刀柄上輕輕敲了敲,神色平靜,但那份平靜之下,卻隱藏著某種深不見底的暗潮。 他半晌沒有說話,似乎在思索,最終,他緩緩抬起眼,看著我,笑了笑。 那笑意帶著一絲疏遠,也帶著一絲疲憊。 「景公子。」 他的嗓音低啞,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淡然:「有些事,你還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。」 「至少,現在還不是時候。」 我眯起眼睛,心頭微微一沉。 陸青是個聰明人,若只是簡單的仇恨,他不會這樣躲閃。 他不願意說,說明事情的真相,遠比我想像的複雜。 但我也明白,人各有執念。既然他不願開口,我便不會再逼問。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,語氣平緩:「我尊重你的選擇。」 「但你要記住——」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,沉聲道:「不管你和冷霜璃之間的糾葛如何,你已經是局中之人了。」 「你必須做出決定。」 「她,究竟是你的敵人,還是你的……什麼?」 陸青沉默了。 半晌,他緩緩抬眸,唇角勾起了一抹複雜的弧度。 「景公子。」 他低聲道,目光深沉,「你會不會有一天,後悔相信我?」 我迎上他的視線,毫不猶豫地回答—— 「不會。」 我抬眸看著他,語氣低沉:「你想殺寒淵的人,我也想殺。你的仇,我能幫你報,而你……能幫我聯繫沈清和。」 陸青皺眉:「沈清和?」 我點頭:「飛鳶門的臥底,宋歸鴻。」 我看著他,繼續道:「如今的東都局勢,你不是局外人,寒淵不會放過你,夜巡司也不會放過你。而沈清和,依舊是飛鳶門的人,他的身份,是我們破局的關鍵。」 陸青沒有立刻回答,他目光深沉,似乎在衡量這場交易的價值。 半晌,他輕哼一聲:「景公子,你的話未免太動聽了些,可我憑什麼信你?」 我微微一笑,語氣不急不緩:「因為,我比你更迫切需要寒淵死。」 我緩緩抬眸,目光冷靜而鋒銳:「你想殺寒淵,而寒淵,已經對我下了死手。你若不合作,你的仇人遲早會先來殺你。」 陸青的手微微一緊,眉心微蹙,眼底浮現出一絲深思。 我看出了他的動搖,繼續道:「而且,你以為你的敵人只有寒淵?」 我目光沉沉,聲音低緩:「秦淮剛剛警告我,夜巡司已經盯上了密函。」 陸青眉心微微一皺,顯然對夜巡司的介入並不知情。 我繼續道:「現在,我們不是只有一個敵人,而是兩個。若不聯合,遲早都會死在這場風暴之中。」 陸青沉默了。 這一次,他不再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浪子姿態,而是目光銳利地盯著我,似乎在衡量我話中的每一個字。 半晌,他緩緩道:「你要我做什麼?」 我微微一笑,知道自己贏了一步。 「幫我找到沈清和,我有密信要送給他。」 陸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半晌,忽然輕輕一笑,伸出手。 「景公子,這一局,我跟你賭了。」 我伸手,與他緊緊相握。 「合作愉快。」 夜色沉沉,風暴已至,而棋局,已然翻開新的一頁。 那年江南冬雪未落,東都街頭卻已冷如刀割。 七歲的陸青,衣衫襤褸地縮在朱雀橋下,面前是一碗被烈日曬得微微泛黃的米糊,他看了良久,終究沒伸手去撿。他原是官家子弟,家學淵源,自小跟著先生習文練字,直到一夜家人失散,天地永隔,他成了個四處流浪的孩子。 那日,他沿街乞食,走得頭暈眼花,竟跌進一條深巷裡。巷中極靜,連風都像凝住了,唯有牆根下一個白衣人站得筆直,仿佛早已等他多時。 那人年約三旬,眉目如刀,冷冷注視著他。 「想活嗎?」 這是他對陸青說的第一句話。 陸青怔了怔,沒有哭,也沒有求救,只是點了點頭。他的世界已經崩塌,所剩不過一口氣——能活著,就已是本能。 白衣人點頭道:「好。」 他轉身邁步,話音卻從風中傳來:「若你敢回頭,便再無路走。」 陸青咬緊牙關,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。 他不知道,那一刻踏出的,是一條再也無法回頭的路。 寒淵。 這是江湖上鮮少被提及的地方。它不是門派,不講道義,不傳正統,它是專為殺而存在的組織。 樓沉淵——寒淵舊主,收他為徒,不為傳道授業,只為磨刀成刃。 寒淵的訓練狠毒無比,十名新弟子往往只剩三人能活到月末。他們不是人,是未來的影子、死士、工具。 陸青在這種日夜血汗交織中成長。他不哭,不喊,只是不斷練武、不斷強大。他很快從眾多少年中脫穎而出,不因資質,而因狠勁。 可就是在那一眾同門中,他第一次看見她時,卻幾乎以為是看錯了。 那是一次清晨練習,霧氣瀰漫的寒淵後山。 陸青正一人默練三式連劈,劍花甫起,卻忽然間感到一股極輕的風自他背後擦過。他猛然轉身,一劍格開,卻只看到一襲墨藍的身影翩然而退,如水般滑入霧中。 「招式太死,破綻太多。」 她的聲音不大,卻極清晰,帶著淡淡涼意,如雪中落梅。 陸青皺眉:「誰?」 那人自霧中走出,步履不緊不慢。她年紀比他略小几歲,身量清瘦,長發入鬢,眸若寒星。 「冷霜璃。」她語氣平靜,「你是新來的?」 陸青點頭,眉宇間浮現警惕,「方才是你,偷襲我?」 冷霜璃卻不答,只淡淡一笑,那笑意中無半分調侃,仿佛只是看了他一眼,便知他是怎樣的人。 「若我真是偷襲,」她輕聲道,「你還站得住?」 陸青啞然,片刻後竟也笑了。 「好,我記住你了。」 日子久了,兩人漸漸熟識。 陸青練的是刀,沉猛剛烈,講究破敵一線;冷霜璃則修劍,身法靈動,出招無影無蹤。兩人性格南轅北轍,卻在彼此的身法與心意中,生出一種詭異的默契。 樓沉淵曾說過:「世上最完美的殺局,不在於手法,而在於兩人一心。」 他原是意有所指,可並未想到,這話在陸青和冷霜璃身上,竟成了半真半假。 他們開始被分配成小隊,執行任務,試探生死。一次夜殺,陸青為擋冷霜璃身後冷箭,肩中一箭。 冷霜璃回頭看他,眸光罕見地動了動,低聲道:「你傻嗎?」 陸青嘴角帶血,卻笑道:「習慣了。」 「什麼習慣?」 「你在我身側,我自然往前。」 她沒有說話,只是將手中短劍往回一收,迅速解決剩餘對手,然後在他身邊坐下,為他拔箭。 她動作極輕,那一夜,他們在屋頂看著遠處的燈火。陸青忽然道:「冷霜璃,你信因果嗎?」 她想了片刻,答:「不信。」 「為何?」 「因為若信,便會怕。」她的聲音,仍舊平靜,「我們不能怕。」 陸青卻喃喃低語:「可我怕你。」 她轉頭看他,第一次沒有說話。 那一夜之後,寒淵中便開始有傳言,說冷霜璃對那個新晉弟子特別關照。 他們從未回應。可彼此之間的目光,已足夠旁人看出端倪。 那是一種危險的靠近。 情意生於刀鋒之側,如花開斷崖,美得可怕,也註定短暫。 但他們都未言破,因為兩人都知道,在寒淵的世界裡,有一種事,是不能提的。 那就是——情。 因為殺手一旦動情,便不再冷血。 而冷血,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條件。 陸青曾以為,自己早就沒有家了。 可那一夜,他站在郊外小鎮的炊煙中,看著眼前那個蒼老卻熟悉的背影時,心臟如被刀尖輕輕戳了一下,既不致命,卻痛得難忍。 「……娘。」他輕喚了一聲。 那背影一震,轉過頭來。 那張臉,是他夢中百次出現過的輪廓。歲月帶走了溫潤,也多了不少皺紋,可她仍一眼認出了他:「阿青……你是,阿青?」 屋中衝出一名青年,一手執鋤,一臉戒備:「你是誰?」 「哥,我是……陸青。」 「什……什麼?」青年頓住,忽而狂奔幾步,狠狠一拳砸在他胸口,又將他抱住,聲音都帶了顫抖,「我還以為……我們再也見不到你了。」 片刻後,小屋裡傳出一陣哭聲與笑聲。 妹妹拉著他的手不放,像是怕他再消失;老父親的眼睛早已看不清了,只一遍遍撫著他的臉說:「你是青兒,我知道的,我夢見你回來了。」 陸青的心,從未如此柔軟過。 他沒有說自己現在是個殺手,寒淵的刀。他只是說,在外闖蕩,失了音訊,如今終於想回家了。 他在這間小屋裡住了整整七日,七日中未提刀劍,一日三餐,清茶淡飯。他在田地間翻土,在桌前給妹妹講故事,在晚飯後倚著門框看著天上月亮。 他第一次感到安穩,仿佛一切,尚能回到從前。 可他忘了,寒淵,不是他能輕易迴避的東西。 他擅自離隊那日,任務未完。 回寒淵後,樓沉淵未問一句,只冷冷一瞥:「你變了。」 陸青沉默。 他未說假話,也未求情,只低頭承罰。 從那之後,他再無與冷霜璃私語,任務也不再是迅疾決絕,而是多了遲疑與收手。 冷霜璃看得出。他的眼神不同了。他曾眼中唯有刀口、目標和血;如今,卻藏了一道光,名為牽掛。 「你這是何必。」她在練功場邊坐下,低聲道。 陸青咬牙不語。 她卻道:「你在想什麼?若寒淵放棄你,你的家人,還能活麼?」 陸青猛然抬頭:「你知道?」 冷霜璃輕輕點頭,卻不看他。 「你告訴師父了?」 「沒有。」她聲音淡漠,「但你若不藏好,會有人告訴他的。」 陸青深吸一口氣:「你信我。我不會拖你下水。」 她沉默半晌,終低聲道:「我不怕水深,只怕……你不再回來。」 七日之後,陸青接到一個新的任務——東都暗巷,肅清一處「窩點」,消除叛變隱患。 冷霜璃隨行。 任務極順,幾無抵抗,斬殺一人後,寒淵舊主緩步入室,袖手而立。 「很好。」他說,「你果然還是最好的刀。」 陸青微喘,低頭拭血,卻聽他下一句落下:「你可知,方才那人是誰?」 陸青一頓。 樓沉淵笑了笑:「那是你哥哥。」 陸青腦中「轟」然一震。 「你爹死於毒酒,你娘還沒咽氣。你妹妹……」他頓了頓,嘴角勾出一絲冷意,「這會兒,應該也死去多時。」 陸青握刀的手,輕輕顫抖。 「殺手不能有家。」樓沉淵聲音仿佛從地獄傳來,「你該知道這一點。」 「你給我活著,就是因為你沒有牽掛。」 「現在,我給你一個選擇。」 「回寒淵,忘了這一切,做回我的刀。」 「或者——」他眼中光芒冷得刺骨,「死。」 冷霜璃立於一旁,一言不發。 陸青緩緩站直身子,手中長刀仍滴著血。他看著眼前這個曾救過他、教過他、也摧毀過他的人,嘴角勾起一絲說不清是冷笑還是自嘲的弧度。 「你錯了。」 「我是你的刀——但刀,也會有斬斷主人的一日。」 話音未落,陸青暴起如狂風,一招「破影穿梭」,直取樓沉淵咽喉! 樓沉淵冷哼一聲,袖中暗器驟起,滿室殺氣。 冷霜璃亦拔劍出鞘,眸中閃現驚異。 她從未見過陸青眼中如此決絕的光。 那不是任務中的殺意,不是冷靜的利器。 是被逼入絕境之人的破釜沉舟。 一場腥風血雨,就此在東都夜中爆發。 當陸青再睜開眼,他已伏於城外破廟中,滿身血污。 他逃了。斷臂、貫骨、毀命——他都逃了。 但他什麼都沒帶出來。 他的家,已死。 他再無退路,也再無歸途。 而在那場逃亡後的調查中,他聽說了最後一件事:冷霜璃,正是出賣了他家人藏身之地的人之一。 她沒有親手殺人,可正是她的一紙回報,換來了那一場人間慘劇。 陸青不信。 他去問,問所有在寒淵留下的線人,得到的卻是同一個答案——是她。 她簽字的那頁紙,如刀劃在他心上。 陸青笑了,笑得像瘋子。他已不知是恨、是愧、是怨,還是……那一點不願放手的執念。 他從此遊走江湖,變幻身份,殺人如風,仇未報,名早立。 江湖人稱:「無主之刃。」 他不再提寒淵,不再說冷霜璃。 可每當夜深夢回,他仍會看見那少女的背影——立在霧中,如當年初見。 而他只能在夢裡問她: 「……為何是你?」 【待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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